若要将洋洋洒洒关于四时十二月的几千字归纳成一句话,确实一时之间又让人伤脑筋。
齐衡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,知道姬芮对诸子百家学说远比自己熟悉,便询问地看向他,姬芮微微一笑,凑到她耳边轻声说:“顺天。”
“啊?”齐衡还没反应过来,就听邹衍朗声说答道:“《月令》通篇,无非讲的是’顺天大序,敬授民时’八个字。”
齐衡突然便明白了过来,冲姬芮小声说:“你真厉害。”
姬芮倒是看过几次士子论辩,知道问这题的人必是做东的平原君安排来暖场的,当然不可过于刁钻,也不方便在这时候细讲,只笑着抬了抬下巴,用眼神示意齐衡看向场中。
果然,平原君说了声“好”,又带头鼓掌,那问问题的人冲邹衍拱了拱手,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坐回原处,其他人见平原君如此,当然也陪着叫好,气氛倒是比刚才轻松了许多。
齐衡所坐位置恰在提问的人的后面,见那人坐到人群中后冲平原君拱了拱手,而平原君又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,这才顿悟似的转头悄声问姬芮:“这是个托儿?”
姬芮挑了挑剑眉,疑惑地问:“什么?”
齐衡“扑哧”一笑,想起他听不懂,便简单地解说:“我……家乡那边称那些从旁帮衬诱人的人叫这个,就好像有人售卖物品,事先让相熟的人在生客面前夸赞物品如何之好,这个熟人便是’托儿’。”
姬芮很认真听她说完,失笑道:“你’家乡’的话倒真是有趣,这说法生动得很。”
姬芮有意加重了“家乡”两个字,又仔细留意齐衡,但她早已转了头去看场内辩争,并没留心他的语气。姬芮也只好笑笑作罢,也转望向场中。
此时邹衍正徐徐对着一位站起来的年轻士子说道:“邹某久处燕齐,听长期出海的人说,即使行出一年半载,大海依然无穷无尽,水天似无尽头,在渔民商贾间也流传着充满异域风情和海市的传说。邹某想,是否水一方面载着我们所居住的土地,另一方面则支撑着天?又或者说,在海天的某一处,也有与我们居住的地方相似的土地、山川、河流,也有与我们相同的人?大禹将天下分为九州,因此邹某大胆推测,我们所生活的九州之外依然有八州,是为大九州。”
齐衡第一次听这“大九州”论,却是全身一震,万万想不到这个老者竟能说出“海天之外另有土地”这样的话,从科学的角度,此时的“中原”确确实实只是地球的一部分,但这是很久之后随着大航海和全球交流不断发展才能得到的结论,而眼下对于人们不啻于天方夜谭吧。
果然听到站着的年轻士子语气惊诧地说:“邹夫子如何得出如此闳大不经的结论?”不知为何,带了几分做作。
前方众人则纷纷窃窃私语,或不屑或惊骇,然而邹衍说完了就只是闭口沉默,场内渐渐嘈杂了起来。
在座的人本就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,来之前做足了功课,邹衍那番话正如往热油里滴上几滴水,激得众人各执己见,顾不得反驳邹衍,便开始与身边的士子讨论。
片刻后那年轻士子又大声问道:“邹夫子,某还有一问。”见邹衍对着他点了点头,那人便说:“夫子可曾出过海?”
邹衍显是没想到他问这个,摇了摇头:“老头子年岁大啦,出不得海。”
那年轻人却带了几分嘲笑地说:“那夫子的学说便是建立在渔民商贾的传说之上吗?在某看来,恐怕是为了荧惑六国之君,意在货卖自己吧!”话音刚落,场上立刻静了下来,但仅一瞬的功夫,便嗡声四起,更有人边伸手点指邹衍边与人议论。